终南山月妙禅师的心法

“天下修道，终南为冠。”

五千年中华传统文化的起源离不开终南山。我们的祖先轩辕黄帝就曾问道于崆峒山广成子真人。

老子、伊喜、姜子牙、鬼谷、张良、太乙真人、火龙真人、陈抟老祖、八仙、全真七子等等我们熟知的古代圣贤很多都是周游或常驻于终南山

月妙禅师是禅宗临济宗法脉传人。七十多岁，身板提拔，讲话中气十足，走路健步如飞。

禅师讲话风趣幽默，他的口头禅就是一句“了不得”。他的徒弟给他取了个外号叫了不得师父。

说起来月妙禅师还是我同乡，早年在杭钢工会工作，因为得了不治之症，开始接触气功，用他自己的话说叫“逼上梁山”，通过练功治好了病。

后来就开始推广气功养生，当医院的医生开始跟他学习气功。赶上当时气功热，成为名噪一时的气功大师。之后因为因缘际遇，出家为僧。

与禅师的接触，不但感受到了禅师的风趣幽默，还真正体验到了禅宗特有的参话头的机锋。在当下的时空情景，当时的语境，能够有些体悟。也正因为如此，我想了很久，不知道今天这篇文章应如何写。

如果以我的体会重新组织语言来说，就非禅师所说。所以决定还是用禅师的原话，但是没有接触过修行的人可能会觉得不知所云，甚至觉得在胡说八道。正所谓禅宗祖师言：“不贵师德性，贵师不说破”。所以在文章的最后，我借此机会梳理一下一些概念性问题。

“很高兴大家来我的茅棚做客，听春沐老师说今天你们来的人都是“大师”级的啊，有太极拳大师、易经大师、风水大师、还有摄影大师。那今天我们坐在一起真是了不得啊！”月妙禅师一句开场白就把大家逗笑了，拘谨的气氛也一下子变得很融洽了，拉近了大家的距离。

大家边喝茶边聊天，禅师让我们有什么问题就提出来，大家讨论。最后春沐老师总结了大家的问题，让禅师谈谈禅宗心法如何与道家内丹修炼结合的问题。

禅宗心法

禅师说：如何把禅宗的心法结合到内丹修炼上，或者是结合到生活当中去。这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这个也是修行当中最根本的问题，关于这个问题在七、八年以前，我上终南山的时候就有这个计划。

另外一个上终南山的计划，就是寻找高人，不是我们是最高的。修习禅宗心法后要巩固这个东西。

来终南山将近十年，终南山七十二个峪，我多数都去过。最后在三年前寻找到现在这个地方。

在终南山紫阁峪住山的时候，我创编了一套练功的方法叫“童子拜观音”，当然今天不是要传授这个功法，而是说把这个问题讲出来以后，你们可以以此类推，做任何事情的时候都可以体会这个方法。

我年轻的时候生病，医生治不好，就去练气功，练了气功以后，觉得气功不错，真能解决问题，然后自己身体练好了，还去教别人练功。

浙江省的气功就是我推广起来的，后来把气功推广到日本，引起日本的轰动了，因为当年我这个功法叫“仙鹤功”，歪打正着，日本的国鸟就是仙鹤，之前我还不知道。

后来我为什么气功不搞了？因为看到人家送给我的《金刚经》我看不懂，修习禅宗的缘起就是因为这个《金刚经》。

我创编的“童子拜观音”，有七级功，每一级功里又有好几个内容，总共要四十分钟。为什么我要讲这个童子拜观音？这个和一般人拜菩萨有什么不同？就是因为有心法。

谁是观音？谁是童子？童子、观音没有这个对象！这就是这个功法的原则性标准。在完成每一个动作的时候，不要有“对象”！

无相的在拜佛，没有对象的。我这样讲你们能体会到吗？今天你们大部分人是练道家内丹的，练内丹时没有对象可不可以？当然可以，你照样练。这个有难度吧？

你看，练动功的时候，手在做动作，心又不能到手上面去。那手难道自己会动的吗？手不会自己动，难度就在这个地方。“没有对象”，当你体会到的时候，别的所有问题全部迎刃而解！

我以前的气功老师是庞鹤鸣，他是不得了的。庞鹤鸣老师搞的气功是混元气，就是阴阳未分的时候的气，那个时候我们就追求天人合一。

那到底什么是天人合一？我搞了好多年，最后还是没有搞懂。后来皈依佛教以后学了心法，终于搞懂了。体会到了真正的天人合一。

什么叫天人合一？人是什么？人就是心，人离开了心，就不能称为人了。所以就是我们的心如何与天地相合。是不是想到天就合了？想到地是不是合了？

不是的，有分别心的时候是合不了的。因为你认识到的天地人是你所认为的天地人，你把分别心的天地人合在一起，好比比把一篮子的东西凑在一起而已。

我们的日常用心都是分别心，因为我们的心已经习惯了，习惯势力非常强。用心与要用心是同时的，听得懂吗？

只要是没有觉悟的人，心都是分别的，都是有所对象的。你看到什么，心就认为他是什么。

我有个比喻，我们常人用心，好比水库的闸门开闸，闸门一开，同时水就出去，水就是我们的心。这个心，你只要没有去认识它，没有觉悟它，天人合一是不可能的。

这是用我自己的话讲的，我没有照书本上讲，书本上怎么讲天人合一的我不知道，讲错了我负责。

你只要觉悟到这颗起心动念的心，觉悟到这个分别心的时候，你就成功了！那问题又来了，你拿什么去觉悟它？因为你一起心动念就是这个心。

我告诉你们，还是心。我们每个人的心是非常之奥秘的，它的力量和作用都是不可思议的，人人如此！

只要你开始修行，开始练功，心就发生变化了。为什么？因为心是可以炼的。人人都有的本来的心，不是起心动念，东想西想的心哦！你跟着我想，想到天，现在想到地，想到茶杯，不是这个心。没有用，只要你一想就没有用，但是不想有没有用啊？也没有用！

想也不行，不想也不行！怎么办？对了，想也不行，不想也不行！（禅师一拍手上的惊堂木）这个时候就行了！但是要注意了，这个时候你千千万万不要再去想，千千万万不要重新不想！

这时有人说：“就在这一刹那？”“错！没有一刹那！”又有人说：“就在阴阳之间？”“错！没有阴阳。”

所以现在又讲回来，我那个“童子拜观音”的功法，没有对象的。我一个人在终南山的茅棚里悟了两年！其中有一个内容，是偷来的，就是从你们道家的内丹学里偷来的。

我专门坐飞机到广东罗浮山春沐老师的道场参加了一期春沐老师的内丹功。你看我的决心有多大！哈哈！

道家内丹里面有真家伙啊！不是说我之前没有学过道家的东西，以前我练气功的时候，气功这个东西基本上都是从道家来的。但是内丹里面的一些内容是之前没有碰到过的。

《金刚经》里讲：“若见诸相非相，直见如来！”你们看那是什么？

有人讲：“无我无相”。不对，无我无相这种说法都是不行的！藏传佛教的创始人莲花生大师有一幅画像，眼睛大大的坐在那里，好像眼大无光！画下面有几个字“如我一般”。你去注意他的眼神！

所以我们如何能够把心法，把没有分别心的心结合到各种活动当中去！要经过长期的体会、训练。这个问题解决了就不得了了！这就达到了身心合一，天地合一，天人合一，全部合了！不二了！这就是不二法门！

做任何事情的时候，你的心已经转化了！觉悟了！心不在起心动念，不再起心动念你要认识起心动念！不去认识它还是没有用！不认识你的用心属于哪个类别的，是妄想心还是觉悟心？妄想心就是分别心，是本能的。

人的本能用心就是妄想心！用那个心达到天人合一，我个人认为是不可能的！本能用心是不需要教的，没有哪个人生下来要后天去教他怎么用心？不用的，因为是本能的。

但是讲话是要教的。我们要去改变无始以来的本能，就涉及到一个法。法就是解决问题的工具，即是工具也是目的。

你不要以为没有对象了，就不能做事情了，这个问题要注意的，我们每一个人做事情都在一心多用。你开车的时候，眼睛看路况，手把方向盘，脚控制油门，耳朵听音乐，还要和旁边的人聊天！一心多用，难道你一心多对象吗？

禅师惊堂木一敲！你把这个破掉，就ok了！这个叫破相，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这东西一破就不得了了！一破全破！

这个不是一时半会儿可以明白的，破了也就差多可以说得道了。所以不管做什么事情，练什么功，你的注意力就在注意上面，这个可以记住！你的注意力在什么地方，你就注意到什么地方！这个就是日常生活也可以修行了！”

“今天我在讲的时候，故意不用大家比较熟悉的词汇，你们知道为什么？这里面大有奥秘哦！要用我自己体悟到的感受来说。一个老师，一个师父，如果不懂人心的话，就不是一个好的老师，不是明师。

在讲这种根本问题的时候，要以听讲的人发生真实的作用为标准！你说你听懂了，听懂了你的心就一定会发生真实的作用吗？不一定！

我跟我的徒弟也常说，你听得懂的东西就不要去听了，当你听到你不懂的东西，可能，你的心情是不一样的。没有听懂，不一定没有发生作用。

这种作用，根本上的作用，觉悟也好，得道也好，成佛也好，不是以你判断的好坏来断定的。今天的谈话我也是没有准备的，都是按照当下的情形来组织语言的，所以你看我可能讲起来不太顺！”

有人提问，《金刚经》上说：“菩薩於法，应无所住，行於布施。所谓不住色布施，不住声香味触法布施。”如果按您刚才所说的没有对象，无相，那么对谁布施，布施还有对象吗？为什么还要布施？

禅师回答：你这个问题提的好！既然没有对象，你往哪里去布施呢？所以我们讲的对象，不等于我们对外界的事物没有认识，它是一种没有对象的认识，仍然心里明明白白的，天还是天，地还是地，人还是人，并非是我们分不清楚了。

另外一层意思，就是你的目的心，具体的讲，就是做好事没有目的，大公无私。大公无私还不行，连大公都没有。本身是没有对象的，是无量的，所以他这个功德是无量的。

假如他是有对象的，就是有目的的，今天我给你一个好处，就想着你什么时候也要给我一个好处啊？这就很小了，比如我送你一个茶杯，茶杯有多大？就这么一点点。无相的布施那有多大啊！”

关键问题还是要认识我们自己的心，不知道你们有没看过佛陀的《四十二章经》，就是修行当中的四十二个问题。其中第一个问题就讲到了出家人的目的是什么？就是为了四个字---识心达本！

如果你要去破具体的东西，越破越破不了。具体的东西本身就是一个“执”，那你怎么能用执去破执呢！这个问题不是一问一答可以解决的。

我告诉你，你说我听懂了，就解决了，不是的，不要去想，要去悟。只能靠自己悟!你用思考的妄想之心永远想不出来的。

那什么又是悟呢？这个我也搞了好多年啊，上了终南山以后我才对“悟”有点认识，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们，就是什么是执啊，什么是心啊，怎么破啊，不要再去思考了。

对疑惑不再思考，也不放弃。

不思考不放弃，这个又有难度了，这个难度佛陀不能帮你解决，师父不能帮你解决，要自己来解决！怎么办？

其实就是告诉你了，你办就是了，你为什么不办？（大家笑）

所以这个禅宗心法还是很有味道的，你一旦搞心法，就有一种快乐出来。

但是你真正打坐做工夫的时候，连快乐也要舍，什么都要舍，我们有个口诀“魔来魔斩，佛来佛斩”，一切格杀勿论，连格杀勿论的念头也不能起。

这时有人说“那就是入定状态了。”入定也不能讲，你说，哎，我好象入定了，这个念头一起就完了。这个不能有一点偏差。你什么时候能正真明白?只有当你捕捉到自己的心起心动念的时候，你就明白了，原来就是这个东西！

接下来，月妙禅师还分享了他打坐的经验，开示了打坐三调：即如何调身，调心，调息。调身的关键就是《易经》艮卦说言：“艮其背、不获其身、行其庭、不见其人、无咎。”调心是禅宗的方法，调息用的是道家的呼吸训练法。这些日后我们另外具体再来说。

拜访月妙师父的当天晚上，借宿在月妙禅师的佛堂，在观音菩萨塑像前打了个地铺，佛案上有一本《指月录》，山里修行人睡得早，早早的熄了灯。我正好借着皎洁的月光，翻阅起来，不知何时也进入了梦境。

气功、心、内丹、心理学

这次禅师讲的内容涉及到几个问题。接下来我想有必要借此梳理一下。首先关于气功：

解放前刘贵珍患有胃溃疡，当时解放区医疗条件差，长期病痛得不到治疗，后经人介绍跟随中医大家刘渡舟先生学习道家养生功法。经过一百零二天的练习，奇迹般的好了。

之后便跟随刘渡舟先生继续学习和研究道家功法。因为临床效果显著，受到党中央领导重视，中央卫生部给予奖励。一九五六年在北戴河创建练功为主的疗养院。因为各种功法功名称不同，但都是培养人体正气，以得到祛病延年的效果，所以统一命名为“气功”。气功一词遂流行开来。

八十年代钱学森开始研究人体特异功能，著有《人体科学与现代科技》，后与国防科工委主任张震寰少将，一起推动了上世纪八零年代的气功热。全国性的气功热导致鱼龙混杂，妖魔鬼怪都出来了。直到某法功出来被叫停降温。

“心”是什么？中医里讲的心，有心和心包之分，心包是经络，以及看得见的解剖学上的心脏部分。而心是看不见的，心藏神，神藏在心中悬着的一滴血里。这个神按现在的话说属于“意识”的部分，西医科学把人分解开来，看到的是分子原子，始终找不到意识在哪里。道家的白玉蟾祖师讲“心即性，性即神，神即道”。我们的心神、意识有着不可思议的作用。

那什么是内丹修真？道家内丹修炼的过程，就是“精气神”的转化过程。先积累身体上的物质之精，然后转化为气，气转化为神。中医里讲肾主藏精，“精”就是指人体的内分泌系统，是人的物质基础。这个物质基础需要气化，转化为能量，人才能活动。人的精神、思想、意识的运转必然是依靠能量。

《黄庭经》讲：“仙人道士非有神，积精累气以成真”。我们普通人的心神就好比手机的省电模式，很多功能不能用。当能量积累到一定程度，才能开发其它潜能。我们的“神”才能开发出来。

那么在这个过程中，祛病延年是修真的副产品，最终的的目的是形神俱妙，了脱生死。用现代的话来说就是一整套人体自我改造工程。从探索生命宇宙，认识生命宇宙，直到掌握生命宇宙。

从上世纪末的各类气功形式来看，最多涉及到下丹田为止，内丹学的三关九窍尚未涉及。但是祛病延年的效果还是有目共睹的。所以以我的个人观点，不是太喜欢“气功”这个名词，这是一个特殊时代的产物，最终我们要还原老祖宗原本的精华，这是中华民族宝贵的文化遗产。

道家内丹学对生命的认识，是传统中医学的源头，由道家进而医家、儒家。那么和佛家有什么关系呢？

拿禅宗来说，禅宗讲究心法，明心见性。这个性，就是生命本源的原始祖性，与宇宙并生无始劫以来的本性。禅宗是直指人心的，其它不讲，看似不讲究功法。而实际上功法包含其内，只是讲得很隐晦。

以道家的观点来看，实际上就是性命双修的问题，简单来说，命功指练身体，把身体练健康的基础上，进一步开发身体潜能。

性功，就是心性，属于心灵层面。道家吕洞宾祖师讲：“只修性来不修命，此是修行第一病，但修祖性不修命，万劫阴灵难入圣”。

心性不到，命体没有体元的辅助难以完成七返九还，不练命功，身体条件不达到一定要求，心灵没有肉身提供的高能量转化，难有实际提升。二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所以佛家道家本是殊途同归，侧重点不一样，佛教在进入中国后，也是大量使用了道家的词汇来翻译佛经。真正的修士，虽然身处不同环境，但修练本身是不分宗派的，只有适合自己的法门。

月妙禅师所讲我们日常在使用的心，就是日常思虑的意识，佛家称为妄想心。妄想心就是分别心。它把“我”与外界割裂开来。

中国传统文化向来是“心物一元”的。这和西方哲学界把物质和意识分离为二元论的唯心主义哲学和唯物主义哲学是不同的世界观。心和物本是没有分别的。佛家称为“不二”。

当然，我们天生的浅表意识是“分别心”，以及大家从小接受唯物主义教育长大，对这个概念本身就很难理解。那么当前的前沿科学，量子物理学向着更高维度在探索，包括现代心理学都逐渐走出了唯物主义的死胡同。

西方心理学从佛洛依德开始研究潜意识，到荣格因为看了中国道家的内丹经《太乙金华宗旨》从而影响了整个西方现代心理学的发展。

但是直到现在，西方现代心理学还一直在第六意识里打转，而佛教的唯识宗几千年前已经在第八意识等着现代人了。事实上西方现代心理学的发展从东方的道家和佛家都获得了不少灵感。

钱学森和他的同事帕森斯在上个世纪就都提出了“人的意念力与量子物理的理论是共通的，人体特异功能和量子力学可以平行研究，是未来科学发展的方向！”

之前我在《庄子与霍金》这篇文章中讲到，“薛定谔的猫”的思想实验实际上把量子科学又拉回到“风动、幡动还是心动”这则东方古老的禅宗公案的命题上来了。

今天已经讲了很多，关于人类意识与物质问题的深入探讨，正好能够衔接下次的主题：拜访不还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