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这是东晋陶渊明的诗。
陶渊明,是公认的中国第一位田园诗人,被誉为“古今隐逸诗人之宗”。长久以来,人们都习惯性地把他看做一个与世无争的田园隐者。
可实际上,这是低看了陶渊明,在少壮之时,他是一个“猛志逸四海,骞翮思远翥”的人物,作为一个自幼深受儒家进取救世思想熏陶的官宦之后,陶渊明岂是一味避世隐居的人?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陶渊明最后选择归隐田园,未必不是因为形势使然,有无可奈何的成分,用北宋吕蒙正《破窑赋》里的话说,“人有冲天之志,非运不能自通”,陶渊明以田园诗人闻名后世,可谓是时也,命也。
庄子作《逍遥游》,“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一开始,陶渊明的理想就是做个大鹏啊。
陶渊明的祖上皆为名士高宦,在他小时候父亲去世后家境才败落下来,“弱年逢家乏”,这样的家庭背景,很容易培养出人的眼界和志向,以有所作为。但又因为时代和家庭的无常变化,陶渊明的性格当中又有道家清静无为的种子。
所以,陶渊明一方面“自幼修习儒家经典,爱闲静,念善事,抱孤念,爱丘山,有猛志,不同流俗”,一方面又是“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
陶渊明二十岁上下开始出去工作,当过祭酒、主薄等小官,一蹉跎就是二十年,“四十无闻,斯不足畏”,四十多岁后,仕途不得意,又勉强做了几年参军,两三个月的彭泽县令,然后,他就挣脱了尘网,陶渊明开始成为陶渊明。
“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误落尘网中,一去三十年。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开荒南野际,守拙归园田。方宅十余亩,草屋八九间。榆柳荫后檐,桃李罗堂前。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户庭无尘杂,虚室有余闲。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
进退之间,陶渊明选择了退,而且退得彻底,以后再找他去做官他也不去了。古人说五十而知天命,陶渊明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命运。
一个“尘网”足以形容俗人的无奈和悲欢,实际上,每个人在这个尘世里颠沛流离,最终流离失所,各有各的悲欢离合,各有各的酸甜苦辣,看似世情百态,实则身不由己,被一张大网裹挟着随波逐流。
什么网呢?诗人北岛曾为生活作诗,只有一个字:网。
人到了四五十岁,但凡不是太过稀里糊涂的人都可以或多或少感触到这张网的,不过能够有勇气、有能力挣脱这张网的万中无一,生活有两条路,这是最难的那一条。
人生是什么,要等五十岁后才懂…
说到底,别人看自己如何不要紧,因为别人不能对你的人生负责,所以关键是自己如何看自己。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这句话的内涵就在于一个“心远”,我以为这就是一个逍遥的法门,世俗的声色犬马,是是非非,醉生梦死,都可以以一个“远”而解之。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世俗的抱负已经不可为,那么就修炼好自己也不错。
身靡余劳,心有长闲。“真意”二字几是道家修行的深厚功底,直追天人合一之境。
好一个陶渊明,从此给不得志的后人一个精神归宿,后来人辛弃疾壮志难酬,也只好拿“须信采菊东篱,高情千载,只有陶彭泽”来自我慰藉。苏东坡也说陶渊明“欲仕则仕,不以求之为嫌;欲隐则隐,不以去之为高。饥则扣门而乞食;饱则鸡黍以迎客。古今贤之,贵其真也。”
你看云中大鹏鸟,只因天低不肯飞。
陶渊明有济世之念,但他在那个世道崩坏的年代是很难有所作为的,就是做一个县令也难,既然如此,那就找个地方安放自己。
后人不乏为其不平,如朱熹在《朱子语类》里说,“……陶渊明诗,人皆说是平淡,据某看他自豪放,但豪放得来不觉耳。”
值欢无复娱,每每多忧虑。气力渐衰损,转觉日不如。壑舟无须臾,引我不得住。前涂当几许,未知止泊处。古人惜寸阴,念此使人惧。
确实是陶渊明知己。
鲁迅说,陶潜正因为并非浑身是“静穆”,所以他伟大。而“古人惜寸阴,念此使人惧”,我们也是该好好念一念,惜一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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