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时归去?做个闲人。于万山之中看苍林竹海,云卷云舒。或于夏夜撑一叶小舟,无需划桨,任其飘荡,可观夏夜萤火,可览万里星空。若偶遇雨,则可置一偏院,坐于窗前,听雨打芭蕉,听雨过竹叶,望杯中茶影悠悠,品闲适人生。冬,可拥炉火,踏上扁舟,看遍地银装素裹,诗意悠悠。如此度日,何不乐哉?
古人对于山水田园可谓是十分追捧,如陶渊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悠然自得,孟浩然“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的怡然自得,王维的“复值接舆醉,狂歌五柳前”的放情高歌。而苏东坡自然也是向往着田园山水的,如这首《临江仙》,但他却始终没有归隐,走进他的词,让我们了解在临皋的那一夜,他在想什么。
“夜饮东坡醒复醉,归来仿佛三更”开篇即点明了自己当时的状态,“醒复醉”,多么的潇洒和坦然,当时苏轼因乌台诗案被贬黄州,住在城南边上的临皋亭,此时苏轼刚刚经历了九死一生,劫后余生,他的内心是痛哭和愤懑的,若是普通人,经历了此大起大落,定会夹着尾巴做人,每日反省。但东坡可不是寻常人等,即使才经历了这样的人生低谷,他没有被痛苦所击垮,而是表现出一种异于常人的旷达与豁达。醉了又醒,醒了我继续喝醉,对酒当歌,人生几何?倒不如喝个酩酊打碎,过个快意人生,何尝不好?
等到月色渐沉,苏轼也拄着杖,挂个酒壶,深一脚浅一脚地朝家中走去。“家童鼻息已雷鸣。敲门都不应”回到家中,苏轼把拐杖瞥在一旁,又灌了口酒,边拍门边喊到“童儿,开门呐!童儿…”过了许久不见童子来开门,只听得家里一阵呼噜声传来,苏轼无奈只得苦笑,扑通一声,他沿着门坐在篱笆外的土坎上,扯下旁边的酒壶,咕咚咕咚又是一口烈酒入喉,借着酒劲,苏轼飘飘然又开始打盹,只是在冥冥之中,听闻有波涛拍岸之声,他猛地站起,慌忙拄着杖朝岸边走去。月色之下,微风卷起层层浅浪轻轻拍打着岸边,和着月色,水面泛起一圈圈的涟漪,甚是喜人,苏轼直勾勾的看着这如画般的美景,一时入了神,连酒壶里的酒撒了一地都无暇顾及。
“长恨此身非我有”是化用《庄子·知北游》“汝生非汝有也”句。“何时忘却营营”,也是化用《庄子·庚桑楚》“全汝形,抱汝生,无使汝思虑营营”。回过神来,苏轼猛地将倒在地上的酒壶捡起,看着撒掉的酒被土地所吸收,他突然想到这世间的万事万物不都是这天地所赋予的吗?而我本身的形体精神不也是天地所赐予的吗?那既如此,我又为什么功名利禄,高位厚禄所束缚呢?倒不如固守本心,爱我所爱,行我所行,不念过往,不惧将来,随波涛而去,乘扁舟而归,岂不乐哉!这是一句颇富人生哲理的诗句,看古往今来,红尘滚滚,哪个不为名利所羁绊,被厚禄所束缚?激流进取,会让我们得到荣华富贵,但我们的精神却无法获得洗礼。唯有诗酒田园,方能不乱于心,不困于情。
一阵江风将苏轼的思绪拉回,此时,月与江面渐平,即使微风细雨,湖面也泛起了波纹,像纱巾般柔软。静谧之中,苏轼想到,这面前的景象,不正是自己一直苦苦追求的生活吗?浪花迭起,卷起心中的羁绊带进长江,微风拂面,吹去愁容满面换来轻盈春风。他闭上了眼,将双臂缓缓打开,全身心投入在这月色里,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精神上的升华,此刻,他感觉自己很轻,轻得像一只江燕,在空中自由翱翔,没有烦恼,没有忧愁,不为名利,不愁将来。
“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既然自己无法掌握命运,那倒不如乘一叶小舟,漂泊江海,趁此良夜美好,在月色下随波飘荡,任意西东。多么飘逸,多么浪漫的场面,仿佛苏轼要将自己融化在这天地之中一样,只不过这是苏轼脱离了现实主义的浪漫幻想而已,夜阑风静的江面上没有什么小舟,苏轼看见的不过是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他渴望有那么一艘小舟,坐在上面随水而下,飘荡着自己的灵魂,而一同飘走的还有自己的忧愁。
他终其一生也没有真正的归隐山林,并不是他放不下俗世的繁华和红尘滚滚,而是他看穿了官场的虚伪,悟透了世间的无常,由积极入世到消极灰尘,再到如今的追求精神的超脱,在痛苦中,他慢慢形成了旷达的人生理念,忧愁中,逐渐放下了心中的执着。小隐隐于山,大隐隐于市,古往今来,能做到大隐之人,东坡之后,再无他人所及。
也许,我们也需要像苏东坡一样,不需要为了升职加薪,高官厚禄而撞得头破血流,不需要为了名利功业而四处碰壁。索性访那名山古刹,朝听晨钟,晚听暮鼓,于溪流间感人事之无常,河海处叹山河之瑰丽。追寻本心,爱汝之所爱,行汝之所行,莫问过往,不畏将来,如此,安好。
全词如下:
《临江仙(其一)》
作者:苏轼
夜饮东坡醒复醉,归来仿佛三更。家童鼻息已雷鸣。敲门都不应,倚杖听江声。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夜阑风静縠纹平。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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